蓼草
当我不能从这一望无垠的湖边 将你指认
你一定不会将我抱怨或者是记恨
仅管
今夜的薄霜已将你覆盖
我依稀记得你的模样——
此刻 你是否沉默着 沉寂着 孤独着
有些冷峻 有些庄重
在轻霜降临前
展开剩余95%依然如故
——
那温柔的双手 可曾还在我削瘦的脸颊上抚摸
轻轻—轻轻……
在咆哮的湖畔 在孤寂的梦里
那一颗颗气势恢宏的词汇
已变得如此卑微与空阔
月光洒下轻微
却映照着整个人间
而我却只是一次一次
在空阔的梦里与蓼草相拥
如同拥抱
我永别了的母亲
秋夜遇雨
当我不再迟疑 不再怯懦 不再沉默
不再为这些玫瑰的萎顿与凋落
整日彷徨
不再某个落寞的时分
写下一些陈词滥调
我听见一只白鸟（不，亦或是更多
甚至是鸟群）
飞入桉林的声音
——
多么安祥 多么慈悲
多么庄重
多么豁达与宽广
这仁厚的白鸟 难道是秋雨中的母亲
蹒跚而来
在暮色中归隐 在山歌中沦陷
乳雾一般 超乎了我的想象
夜雨一般 模糊不清
占据着我的想象或者是我的思维？
那么多轻轻晃动的白
是哀婉 是叹息 是奢望
是心中缓缓流淌
却永不止息的一切：
当时光归于沉寂
我还能不能从喧嚣的花海中
撷取最圣洁的一枚
把它安插在母亲的坟前
让它重新
复活一次
深夜的月光
此刻的月光 多么温婉
我听见它轻轻地低唱：
在遥远的旷野 在起伏的山坡
在蜿蜒的河床
在收割过的庄稼地
那忧伤的歌正透过秋夜的薄雾
在桉林间逶迤不绝——
远山的草木早已萎靡 只是薄雾下
它似乎有了蓬勃之势：
空阔的梦里 我复又看见我的父亲
正在那片刚收割过的水稻田里
犁地
健壮的水牛正奋力向前
闪亮的犁铧正撬动着黑色的泥土——
他的表情依旧欢娱 只是古铜色的脸上皱纹模糊不清
翻起的泥土是希翼也是奢望
这无垠的土地依稀起伏不定
如同一块黑幕
遮掩着夜色
也遮掩着父亲磨难的一生
月色渐浓 父亲渐远
只有梦中的土地
依旧散发出崭新的气息
作者：耿兵，网名：厚德载物，七零后，大专文化，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读睡诗社专栏诗人。九五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作家报》，《诗刋》等一百多种文学刋物，并获全国大奖三十余次，著有诗集《永远不再忧伤》。
邂逅
用一世的步履
赴一场
无期的约会
期待 刹那
也是最终的
邂逅
归去
你们去的
也是我会去的地方
那时 我们是不是都已
变了模样
掌纹
天空高远
谁 抚慰尘世的众生
起伏的山峦
似神 留在人间的掌纹
追忆
掬一捧江水
温暖的往事
一寸寸
镂空成月光
夜语
夜行者落寞的足音
是暗夜隐隐的心跳
守夜人
俯身拾起
遗落人间的
星语
作者：慈云，本名李评，湖南郴州人，1960年11月生，退休闲居。
孤寂的月亮（诗八首）
文/炜枫
乌鸦掠过树梢
落叶 旋转着身躯
失足坠入沟渠
室内 新闻里灭绝的物种
名字在高脚杯碰撞声里 淡化
碎成残梦
此刻 抽油烟机光洁的表面
月亮浮起 比昨夜更薄
科学杂志说 它正以每年四厘米
修剪与地球的脐带
当恐龙凝视夜空
它还是一枚孵着岩浆的巨卵
而今 是别在夜幕的褪色校徽
记忆中 祖母指着槐树梢说“月亮瘸了”
她用同样的手势 点破
我裤脚的风声
三十年来 月亮退行的距离
刚够蚂蚁搬完整个家族的迁徙
炊烟勾勒远离的轨迹
每分钟 月亮带走我眼中一粒光
死亡是沙漏顶端的一粒赠予
将身躯熬成枯枝
直到恐龙在石油的黑暗中翻身
月亮 用持续的后退
正教万物 如何优雅地消逝……
当归
药铺的黄昏压着秤杆
一枚干瘪的当归在牛皮纸上
慢慢摊开酮体
像祖父遗落的烟荷包
瓦罐吞咽药方 在灶膛咀嚼苦涩
水汽爬上木窗的油渍
我数着咕嘟声等它沉底 如同那年
等绿皮火车
带走 整个站台的月光
而当归终究是苦的
像母亲拆了又缝的鞋底
总卡在巷口石阶的豁牙处
她弯腰掸拭尘土
飘荡的云朵 便卡在山脊的断层
此刻 当归在掌心蜷成问号
这么多漂泊的根须
能否喂饱三钱故乡的月色
晚风推开药柜
抽屉飘出炊烟的味道……
月老
这些年 我始终迷信
那根被月光浸透的红线
会在某个雨夜苏醒 轻轻颤动
像母亲纳鞋底的麻绳
结实 却总系死扣
直到新闻说 月亮早已圆寂
天际游弋的残躯
我仍保持祈祷的姿势 将生辰
折成纸船放入河沟
卡在塑料瓶与烂菜叶间 挣扎
婚介所的小黑板 明码标价
隔壁姑娘 用鱼尾纹丈量彩礼厚度
她拆解月老祠的横梁 扎成
捆快递的塑料绳
那些柔软的结 勒进黄昏的咽喉
今夜 我仍在子夜摊开掌心
向那片死亡的宇宙发射 沙哑的信号
像朝枯井 掷入一枚硬币
等待永远不会传来的 回声
盘坐在粘稠的夜色里
看投影 伪造的月光
结婚证在指纹下 褪色
我们打的绳结
却始终 系不住两粒相斥的尘埃
寒露
铁皮桶在墙角接住
最后一颗坠落的雨滴
祖父把烟灰磕进 去年的霜迹
丝瓜蔓弯曲的弧线上
悬着枯萎的瓜
黄褐的肌肤咬破寒幕
在风里 勾勒半封家书
黑斑是遗落的标点
厨房的灯泡摇着光晕
砧板上的鱼鳃
还含着一句江河的遗嘱
煤炉膛内时明时暗
如你此刻难以琢磨的心思
今夜 柿子正点燃灯笼
照见井台边陶瓮的缺口
水面浮着半枚月亮
像未摁完的指纹……
来生
倒淌河在暗处结冰
僧人用扁担挑着两座空山
一筐装融化的钟声
一筐装未降生的雪花
落日将手势悬在门轴中央
推是涅槃 拉是婆娑
木鱼盛满沉默的乳名
喂给 碎成金叶的烛火
当铁轨 在麦苗腹地分岔
隧道把汽笛搓成绳索
我学会用指尖
饲养黑夜里横卧的箫声
而轮经桶 逆时针生长
年复一年消磨自己的影子
河床露出脚踝
水纹中游荡不会闭眼的瞳孔
风 在认领散落的纽扣
邮差往苍茫 投递
一封关于黎明的信
署名是尚未点亮的萤虫……
寺院的猫
尾尖抖动 扫过泛黄的偈语
在蒲团上团成半轮月亮
香火烫穿的晨雾
铜钵的嘴唇泛起虚空
分食佛前供果
那粒供奉的饱满期望
肉垫踏碎木鱼的空腔
当鼠群在暗处集会
小花猫 正舔舐镀金裂缝里的光
谁 跪求的膝盖 在青砖
刻下凹痕
硬币沉入冰凉的钟声
檐角风铃哑默
空碗里 浮起古钟的铜锈
烛泪堆成琥珀
它跃上院墙 咬碎斜阳
将暮色团成解签的手势
谜底如影
划破 长明灯的虚言……
爷爷的自画像
药渣在体内下雪
将每个拂晓熬成一块发苦的冰糖
你见证的完整
是补丁与火焰的契约
脊椎弯曲成问号的形状
老树根楔入砖缝
像悬浮云端的许愿 卡进深夜的臼齿
雁鸣 切开云层的剖面
飘散的雨丝
野菊花一样的命
半张脸孔练习逆寒开花
当月光 开始称量骨骼
左手擦亮火柴
右手在焦土里埋下时钟
用断绳 丈量黑夜的深度
沉默垂钓苦涩
而河床正吐出新的声带
晨光在暗处结网
兜住 未曾坠落的 耳鸣
屎壳郎
苏醒的草尖 摇动午后的风
牛蹄印 盛着整个春天的雨水
一只屎壳郎 推着
那团发烫的信仰
上坡 下坡 在泥泞里画圆
像推着独轮车的父亲
把落日推成另一轮朝阳
在麦苗弯曲的弧度里 相遇
你背着的星球
我握着包浆的锄柄
两个搬运生活的长工 在尘埃中对视
此刻 读懂彼此眼里的火
陡坡是生活竖起的判决
你六足紧扣大地 粪球滚落原点
如一个咬不破的魔咒
我咬紧牙关 当梦想卡进裂缝
月光泼下碎银 原来
每道伤疤都是通往彼岸的隧道
今夜 所有逐光的小虫
都在用翅膀搬运命运的大山
星子宛如撒落草原的粪粒
我们推着各自的命数
将一生 嵌入这巨大的牛蹄印
磨砺成一颗微小
却内含深渊的珍珠……
在九月
文/张帆
雁，不等芦花飞扬
就想回南方，霜，不等草枯
就想凉，秋水不等落霞
就想流向更远的远方
在九月，枫染山岗，桂落山旁
青梅成酿，北山菊黄
牵牛花，把乡愁
一点一点，爬上老屋的竹篱笆
而我的父母亲
这些没用的农人，没有太多的愿望
整日干巴巴地望着田野
盼着稻谷成熟早日归仓
九月，雨水多
忧愁多，怀念也多
想起曾经的岁月和过往，在窗口
我和月亮，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想家了，就去黄昏的山岗
文/张帆
如果想家了
就去黄昏的山岗
走一走，坐一坐
那里的空与静
会让你忘记一切烦恼
让云朵，在头顶轻轻地飘
让秋风，在耳边轻轻地吹
让一朵朵纷飞的蒲公英和芦花
轻轻擦去
思乡流在脸庞的泪行
如果想家了
就去黄昏的山岗
站在最高处极目远望
远方的高与阔
会让你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
那绵绵的山脉
是故乡的曲线，那涓涓的河水
是母亲的温情
一笔一画，一点一线
勾划出的都是我们当年离乡时的壮志豪言
当落日燃尽最后的自己
夜空。便会生出无数颗星星
每一颗星星就是我，让无数个我
在这冷暖不一的人间
自由地悲欢与忧伤
秋念
文/张帆
一念风起，再念花落
岁月不及念
一晃，又是一个秋
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来了又走
有的人走了，就再也没来
一等雨纷、再等雪飘
人生，也经不起等
转眼霜如鬓
有的人，散了再见
有的人，不散不见
有的人散了，再也不见
星子落了，月初明
黄叶落了，天色青
这人间，走了就走了，散了就散了
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只有挥一挥手，道一声珍重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秋天的大地
文/张帆
刮几阵风
下几场雨
秋天的大地
反而更洁净
凋完了花
落光了叶
秋天的大地
反而更沉稳
走在秋天的大地上
无须有过多的思虑
那远去的河水
流走的都是沧桑的岁月
走在秋天的大地上
不必有太多的犹豫
那南飞的大雁
送走的都是人间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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